流動的家
香港
我們好似隱形人
文:陳柔雅,攝:雷日昇
左手拖車,右手拉箱,肩膀掛著大小二袋,60歲的Maymay每晚步履蹣跚,獨自在街上徘徊,尋覓容身之處。凌晨她走進麥當勞,但求卸下包袱,找個燈光不太刺眼的隱蔽處,伏在桌上渡過一晚。相比身上包袱,她走過的一生更沉重。
出身基層的Maymay,兒時家貧。常說知識可改變命運,也可脫貧,她雖然求知慾強,但疑有讀寫障礙,最後會考僅一科合格。她在老師鼓勵下,唯有一邊在夜校讀書,一邊當售貨員,咬實牙關,漸漸建立人生。
她30歲結婚,婚姻尚算美滿,只是丈夫控制欲較強。2年後她誕下女兒,丈夫始完形畢露,對她態度轉差。女兒才1歲多,她忍受不住,決定分開。為了三餐糊口,她成為補習老師,也一圓兒時教師夢。
為了盡母親的責任,她最後還是回到丈夫身邊。但她始終放不下教育夢想,只好秘密籌備成立補習社的計劃,盼將來幫助基層、不良少年、曾自殺的學童等邊緣人。
然而紙包不住火,丈夫發現Maymay為了買教材而碌卡欠債。有日,其丈夫帶同一班兄弟,到住所強行清走她的物品。她一怒下衝入房間,從抽屜取出打火機,手執著圍裙一端,裝作要點火。對峙不下,丈夫立即報警,衝鋒隊迅速持盾牌上門,將她按在地上,送院治理。精神科醫生說她患的是人格障礙,她最後在私營殘疾人士院舍渡過了兩年多。
出院後,她在深水埗租了一間60多呎劏房,卻佈滿床蝨 ,令她無法居住。輾轉之間,她開始到處飄泊,但不敢貿然露宿街頭,只好到24小時營業的麥當勞。
每次走進麥當勞,無數目光掃視著她,不論是職員、食客、清潔工、還是無家者,有人見狀摀鼻離開,亦有人不忿被「搶地盤」,憤而將餐盤擲至她身上,「一路驚一路瞓」。
環顧四周,店內還有不少女性與年輕無家者,使她心生憐憫。若非一場苦難,她絕不會對弱勢如斯敏感。於是她開始參加自助組織,為精神病康復者、基層、露宿者等服務。「希望拉他們一把。你撐我時我又撐你,如果政府不理,民間太少聲音,好難令社會關注,團結些就好了」,她說。
問她對未來有否希望。她苦笑道:「政府好像完全看不到我們,我們好似隱形人」,她字字鏗鏘地說,「你爭取不代表有希望或結果,但你一日不爭取,永遠都是零。漫漫長路咁等,何不去做些事呢?」